清代植物学者陈淏子在《花镜》中说: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为首,楝花为终。傲霜斗雪的梅花最先报告春天的信息,继万花之首,山茶,水仙,瑞香……贯穿在一年的岁月中依次绽放,世上便有了赏不尽的花间事,便有了我在风中花间的游走。
草长莺飞的三月,去武汉东湖赏梅于我已是惯例。其实早在立春,梅花悠悠的香气就开始渐渐包裹江城。徜徉于武汉街头,城市公园和景区处处可见梅花:老干虬枝,疏影横斜,别有风韵。梅花历来是中国人世代流传的审美意象和理想寄托,作为全国四大赏梅基地,在东湖梅园里赏梅、咏梅,画梅,摄梅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
和好友漫步其间,只见朵朵梅花随风摇曳,淡淡花香暗暗浮动。驻足闭目,细细聆听,耳边似闻陆凯赠予好友范晔之言“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诗人折梅,偶遇驿使,能托他带给北方友人的唯有江南“春信早”。寥寥数语,尽得君子相交之妙。
我曾驱车前往不远的沙洋县,只为赴一场与油菜花的春天之约。江汉平原西北腹地的湖北沙洋县盛产的油菜花是那样的奔放热烈,一马平川,沿江盛开,织出如海洋般广袤的金色地毯,用春天最宏大的视觉盛宴写就世上最美的情书。游走于金黄灿烂的花海中,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美得让人心醉。微风吹来,层层叠叠的花浪也唱起了连绵起伏的咏叹调,恰似轻轻柔柔传递着的情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雪域高原的春天最美。闲庭信步于西藏林芝市巴宜区的嘎拉村,桃花千树万树铺满山坡沟谷,如云霞落地,万花齐放,满目欣喜。举目眺望,朵朵粉色的桃花映衬着雪山,蓝天,成片漫卷,灿若烟霞。阵阵花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不由轻闭上眼,任由阳光抚摸面庞,耳畔鱼贯而入的各种方言,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各民族相爱相融的美好生活。
前年出差,路过安徽砀山县,正值当地举办梨花节,也让我有幸目睹了花开如雪、美不胜收的梨花盛景。放眼望去,满园古树树干嶙峋,枝丫遒劲,一团团一簇簇的梨花雪堆云涌。洁白的花瓣中伸出浅黄色的花蕊,伴着暖暖的春风,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弥漫在身边,让人不禁心生愉悦。
同事们对砀山酥梨更是赞不绝口:果大皮薄,肉多核小,果肉洁白如玉,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入口无渣,每次都似吸进了一片清泉,甜到心尖。遥想昔日漫漫黄沙地变成今日连片果园地,不得不佩服砀山人民坚韧的品格。
千枝万朵都不及百花之王牡丹。穿越千年往事,牡丹与洛阳的故事枝枝蔓蔓,生生不息。无数的文人墨客纷纷为其讴歌寄情。李白笔下,它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王维眼中,它是“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开之时,白居易呼朋唤友:“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错过花期,他又叹息:“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游走在洛阳市中心的王城公园,只见牡丹花红一片,紫一群,粉一簇,争相吐蕊,形态各异,有的曼妙婀娜,有的端庄秀雅,有的仪态大方。一朵朵,花瓣重叠,一片片,色彩斑斓,铺展开去,处处都是美不胜收的醉人画卷。微风拂过,清新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禁不住好奇,女同胞们也换上华服,摇身一变为手摇团扇,头戴荆钗的“大唐公主”们。因了这唐装的华贵,嘻嘻哈哈的一群人也不由地庄重矜持起来,在盛放的牡丹花丛中穿梭流连,步步生花,如梦似幻,真可谓花如海,人如流。这份被洛阳古都赋予的中国式独有浪漫,无不彰显着国人无与伦比的文化自信。
我和鲜花最近距离地接触是在泉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泉州曾是世界繁华的港口之一。泉州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种起花草,春意盎然。而在泉州蟳浦更有簪花的习俗,很多的花材来自世界各地,她们把大朵白玉兰花放中间,小朵儿靠两边,内里是未绽的红玫瑰,外层是黄色的丝菊,层层叠叠,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惹得全世界的游客竞相赶赴于此来体验一次簪花的喜悦。
我也换上白色衬衣,彩色马面裙,头顶圈圈层层的五色花环,信步游走于这个古老的小渔村。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随着人的头温、体温从中间依次开放,香气氤氲弥漫周身,走到哪儿,香气就会被带到哪里。难怪就连天命之年的苏东坡也会在赏牡丹的途中簪上一枝花并写下诗句打趣:“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看着平日里头裹布巾,顶覆斗笠,脚穿套鞋,艰辛劳作的蟳浦女们也纷纷换上盛装,头簪繁花,我想:花在此刻其实是一种媒介,是在替她们表达希望,期许,抚慰,也是根植于她们内心信念的外现:有了花儿,生活就有了期盼。
当我头戴簪花,迎面大海,海风也仿佛在向我轻轻诉说:花乃世间精灵,每一朵都在助力我们生命的成长。当我们听到花开的声音,便也明了:朝看花开满树红,暮看花落树还空。若将花比人间事,花与人间事一同。花与人其实是一样的,花盛之际,自然你可以穿越严寒,奔赴春天,但若花落之时,春仍在,因为那花,那春天,一直就深藏在你的心里。
(周燕燕,笔名林舒,70后,湖北省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各级报纸、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