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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缘友散文|栗花风起正清明

极目新闻 2025-03-24 21:19:29

儿时的家门口有四棵栗子树,大概我长到十岁的时候,它们挤到一块,推推攘攘,谁都不愿意开花,父亲将中间的两棵移到别处,才再一次开了花。

这两棵栗子树,一棵修长而枝叶少,年年早开花,晚结果。一棵粗壮而枝干盘虬,三两下便能爬上去。栗子得等到中秋才长熟,我们常在夏天的尾巴就馋得不得了,抽起老屋房檐的竹竿,敲打那些还没裂开的新栗子。

关于这两棵栗子的来源,我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母亲的娘家在十几里外,坐落在一座长满板栗树的大青山脚下。她在家排行第六,上有五位姨母,还有一个小舅舅。外祖父祖母我如今已记不得半分,母亲偶尔望着窗外的两棵栗子树,会喃喃说道,时间快哦,你外婆送来的栗子苗已经长这么高了,要是他们还在,看到你也长这么大……

我家贫弱,但这两棵栗子树却挺拔。我们家是村子里唯一在门前种板栗树的,小时候路过那些修得阔气的院子常常羡慕,母亲指着院门前的“发财树”对我说,你看这些低松矮柏,何时能长过屋檐高呢?咱们家的板栗树,不施肥不浇水,能遮荫,还能结出甜甜的栗子。

是啊,且不说果实成熟时,连过路的人也会停下捡几颗饱满的栗子,单单是清明前后,它们低垂下来的一身翠绿的花絮,夹杂着幽幽的清香,如同晚春在眷恋,下一场盎然的“绿雪”,让人流连,令人驻足。

从春分至芒种,栗花的花期漫长。农家少有闲月,更少有人去欣赏桃花、梨花姹紫嫣红的美。站在它的脚下,如此朴素,又通人性。它淡淡地开着,独自地开着,仿佛和树下的人守望相助。

后来父亲在两棵板栗树之间搭了一个小秋千,我坐在上面荡啊荡,望着蓝蓝的天空,看着绿色的栗花染成了金黄的刺球,一声声裂开的响声,栗子成了桌上佳肴。母亲无论做什么吃食,蒸馒头、包饺子、煮栗子,都会把第一份放在灶台上,纪念祖先,纪念亲人。

每年清明,我们回到外祖父母的村庄。坐在车上,那些像绿色的帘幕一般,开遍崇山峻岭的栗子花,让我心头一颤,到底是怎样的山水养育出这样的景象。母亲也少见地打开话匣子,她的童年是怎样的贫瘠,外祖父母渡过多少艰难的岁月。

而幼时的我,听不出母亲的思念。在纸钱的纷飞中,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外祖父母矮矮的墓碑潦草地扣三个头。那时五位姨母都在,舅舅舅妈从武汉赶回,十几个表兄弟在青山上畅谈,奔跑。那样明媚的日子,灰烬飘进风中,围绕栗花在半空中盘旋,宛如丝绸起舞。

花开花落从来不因人类的悲喜而停滞向前。五姨母离开的时候我还在念中学,三姨母走时,我念大学三年级。当舅舅在家族群里发出为她默哀的信息时,我走出宿舍,闭着眼木木地对着东南方向的山峰,长满栗花的家乡,泪流满面。

小时候母亲带我去三姨母家,从长江这头到那头,那时总是坐船,摇啊摇,我十分欢喜。后来修了大桥,江南江北直达,母亲却不愿再去,她说远远望到对面的山峦,只觉得荒凉。原来我年少时的鱼虾嬉戏,栗花飘香,都不是我思念的。我想母亲也是吧,青山人不在,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必渡那座桥。

如今,我们一家搬出了旧居。那两棵栗子树下杂草丛生,枝条蔓延到了屋顶。栗花依然年年开,甚至更饱满,更苍翠。可是,那屋檐上的竹竿已经风化,破碎。不见当年的孩童追赶,母亲也缄口不提关于栗树的往事。

后来在书上读到,栗子寓意“利子”。二十多年前外祖母背着那一篓栗子树苗,来看她最小的女儿。世间的路途的曲折啊,那些沉淀的爱意,血浓于水的情感,在那两棵栗子树下,长大,开花。

责任编辑:王原贵 值班主任:黄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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