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着我昏花的老眼。
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然后将其捧在手中。那样子,就像古代一名闭门苦读的书生,偶遇妖艳的狐仙,有点不能自禁了。
见我迷恋的样子,随行的朋友鼓动说:“试试吧。”
像是行坏事时被人撞见一般,我赶忙丢下手中捧着的羽绒服,红着脸摇摇头说:“不试,太红了。”
“试试吧,也许适合你呢。”售衣服的嫂子微笑着走了过来。她取下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往我手上塞。我怕烫似的,摇头往后退着。
朋友笑了:“你退个啥,衣服还能吃了你?”售衣服的嫂子也趁火浇油:“就是嘛,试下又不收你的钱。”
我不好再退了,接过羽绒服穿在了身上。一穿,还真合身。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老脸,在试衣镜里闪着红色的光。
对着试衣镜,我女人左瞧右看,有几分陶醉,也有几分犹疑,毕竟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能穿这般鲜艳的衣物?
羽绒服还是那样红着,心里却只剩了一堆灰烬。我轻轻地脱下羽绒服,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其挂回了原处。
挂好衣服,我转身朝外走。但走得很慢,像是等着谁的挽留。
一步,二步,三步。在我要走第四步的时候,售衣服的嫂子说话了。她说:“大哥,你穿上这件羽绒服还真好看哩。”
我警觉地看着她:“是不是有点老不正经?”
售衣服的嫂子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你才多大?比你年纪大的人都买这种羽绒服呢。昨天,就有一个白头发老头买了一件。”
我知道,售衣服嫂子的话当不得真,她无非是想让我买下这件羽绒服,但还是停住了脚步,并返回到货架前,把那件羽绒服取下来,让她帮我装进了衣袋里。
看到我爽快地掏出钱来,朋友站在一旁,暗暗发笑。我跟自己打气:活了大半辈子,一向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的,连件有点色彩的衣服都不敢穿,永远都是一副老农民样,不说别人,就是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回家的路上,天黑了,气温有点低,我就将新羽绒服穿在了身上,顿时暖暖的。我说:“明天,我就穿这件羽绒服上班去。”朋友笑了一下,说:“我看你有这个胆量。”
“这要什么胆量?我明天就穿这件羽绒服上班去。”说这话时,我感觉身上的血液跑得很快。
第二天早晨,我将红色羽绒服穿在了身上。穿上红色羽绒服,我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感觉也没有什么,就准备上班去。可开门时,伸出的手又不自觉地缩了回来——我真的穿着这件红色羽绒服去上班?人家会不会骂我扮嫩?
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这有什么?不就是一件红羽绒服吗?有些老人还穿花衣服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可不管怎样给自己打气,脚就是迈不过那道门槛,像是有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死死地将我拽住。
我只好退转身来,脱下红色羽绒服,再换上原先那件黑色的羽绒服。一瞬间,心里轻松不少,出门也顺畅了。可心里仍是意难平。聪明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夏艳平,中国作协会员,在《山花》《长江文艺》《清明》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摘》等转载,并入选多种选本,获全国华语儿童文学铜奖、全国微型小说年度优秀作品奖等20余种奖项,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寻找背景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