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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思文散文|相片背后的故里

极目新闻 2025-03-13 17:03:23

那年,才过五十的岳母在一个秋日得病,瞬间撒手去了。一家大小依棺恸哭,翻遍家中都没有翻到一张娘亲在世时照的照片。前些年妻子在姨家不经意发现,娘亲在世时唯一的一帧黑白照片躲在抽屉里,泛黄,都虫蛀了。双手捧着只在梦里依稀可见的娘亲遗照,妻子蜷伏在地上一声声哀泣得死去活来。我请摄影师翻拍,放大装裱好后,含泪提笔在镜框背面写上:娘生我育我恩深似海,我思我娘惟泪数行!长女秀英记于洪港居所。写好后分别送往妻子的大哥二哥朝夕供奉。

一晃都快三十年了。岳母死得很突然,岳父去世的也是很意外。岳父短暂的一生,曾经也照过了一次相,儿女们一直都在苦苦寻找。直到今天,大哥又在姨家翻到那帧有亡父站在那里的合影照。大哥抚着相片哭,说今生终又见到老父了……

相片都老得爬满皱纹了,沧桑满纸漫漶,真叫人感怀。细细地端详着泛黄流光中的一个个身影,透过迷蒙泪眼,相片里头的父老辈依稀还走动在月小山高的故乡;依稀还在薄暮时节的田垄里匆忙;一竿旱烟依稀还在滋滋地燃烧,点亮了漫天的星星……

我们都在盘龙山那方老林里出生、长大,先后又都搬离故土天各一方了,又都匆匆忙忙没有谁遮拦住了眼角滋生的一道一道皱纹。这相片的出现,真勾起我对故里的追忆和哀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方山水,再怎样的坐卧不安地闭目揣想,每每握笔抻纸总要情怯,就要没来由地感伤,一颗心就要突突地纠结慌乱如麻。搬离故乡的那刻,我就知道,这辈子,肯定是老死他乡,我是再也回不去了。苦短人生的梦影多了缱绻,梦里醒来恒常是满眼的泪痕,不忍心谛听帘外谁家羌笛的幽幽怨怨,双手捂着双眼黯然地悲哀。商海浮泛几十年了,烟熏酒醉洋气是洋气,一袭青衫无法更改乡音,总固执着不认他乡是故乡。

故里,很早归属湖北武昌府上迁里永兴社,1949年后改名青山五大队,现在流传的地名是:盘龙山。

盘龙山普通得真是太不上眼了。偏僻在山的凹处,蜿蜒山脉弯来曲去地兜着圈子密密团拢。可是,团得住的,除了流的山泉绿的竹木,又如何能团得住风水呢?故里为什么叫盘龙山呢?是因山脉蜿蜒形其龙盘吗?是龙盘蜷伏潜落山中吗?问遍了年高七八十的负暄老汉,都啰唆着道不清个原委。故里当年也曾一山分上、中、下三段管辖,地方上千数丁口,缕缕炊烟端端袅起,声声犬吠响亮如豹,地方林海万顷,竹木丛生,五谷丰腴,耕织,养殖,造纸,贩卖贸易热闹恍如汉口。

青灯下翻阅志史,满纸的名山胜景,满纸的云涛岚光,满纸的燕语莺啼,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属于我的故乡微影了啊。故里已是彻底衰败了!后人厌嫌这地方偏僻都搬走了。空余大片良田丛生杂草,听任一栋栋房屋坍塌,就是所谓的官道如今也只能伏着身子攀爬了。

走过故里十里八里,除了山就是水。风起了,搅得山峦一忽而矮了,一忽而又臃肿起来,人字形屋顶上的盖瓦哐啷着惊骇得锐声尖叫。一径羊肠山路如蛇惶窜,巴掌大的天就紧紧扒着环山的峰尖发呆。百年杨树必定是长年厮守故乡的路口,倦怠是倦怠了,常青藤紧抱着常年泛绿;树下必定是一脉流泉淙淙在诉说着渴望;山上必定是树木和楠竹静待在风里雨里饱尝沧桑……

走进村口,疏疏落落的瓦屋蘑菇一样结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两旁,斑驳土墙如人的汗渍,关不严实的门窗彻底泻出了父辈谋生的艰辛。立身斜照的日暮里,归巢的鸟啼就要勾逗了烟霭漫天散开,田垄吆喝老牛犁耙的声音,竹棚舂米的声音,娘亲叫唤的声音,溪边捣衣的声音,一切皆在风中飘漾。

今夜,我默坐在远离故里的居所,听着帘外雨声淅沥,细读旧照,泪水涔涔湿了衣襟一片。故里是游子心头的一个结,愈老就愈沉愈坚愈长。

(舒思文,湖北省通山县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黄莹 值班主任: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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