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夏雨
通讯员 皮小辰
如果文物会说话,也许它会说:“嘿,你现在看到的我,来自三千年前的西周。”
随州市博物馆的玻璃橱窗里,属于曾侯犺(音同“抗”)的编钟看着人来人往,不经意间,吐露出发生在先秦时期古老且鲜活的时光。
相较于上世纪70年代,震惊海内外的曾侯乙,曾侯犺的名字并不被更多大众熟知。
但实际上,同在湖北随州陆续被考古发现的曾国贵族,除战国早期的曾侯乙外,还有处于更早年代的曾侯犺、曾侯谏、曾公求、曾侯宝、曾侯與(与)等,以及更晚年代的曾侯丙。
近日,极目新闻记者前往随州市博物馆、随州市擂鼓墩文物保护中心,实地采访文博领域专家,从“曾世家”及其编钟视角,带领读者一窥曾随文化。
曾侯犺编钟(随州市博物馆供图)
随枣走廊发掘了400余座曾国贵族墓葬
从西周早期到战国晚期,曾(随)国经历了七百多年历史,以炎帝神农所开创的农耕文明为基因,并在随枣走廊与南北文化不断碰撞不断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辉煌灿烂的曾随文化。
礼乐文化和青铜文化是曾随文化最突出的亮点。站在擂鼓墩团坡墓地一号墓曾侯乙墓遗址前,随州市擂鼓墩文物保护中心副主任、副研究员陈晓坤,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曾国第一次大规模的考古发现是从曾侯乙墓开始的。曾侯乙墓是战国早期曾国君主乙的墓葬。曾侯乙墓后,擂鼓墩二号墓等曾国文化遗存陆续都有发现。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在随枣走廊发掘了400余座曾国贵族墓葬。在确定的12座曾侯墓葬中,有10座位于现在的随州市曾都区。
擂鼓墩曾侯乙墓遗址博物馆(极目新闻记者摄)
在文博界有这样的说法:曾国不见于历史文献,被誉为“挖出来的诸侯国”,考古写就了一部曾世家。
陈晓坤介绍,从西周早期到战国时期,随州地区一直是曾国的政治中心。考古明确的西周早期曾侯有曾侯谏、曾侯白生、曾侯犺;春秋时期有曾侯絴(音同“祥”)伯戈、曾公求、曾侯宝、曾侯得、曾侯昃;春战之际有曾侯與(与);曾侯戉阝(音同“越”)、曾侯乙处于战国早期,曾侯丙处于战国中期。“各个时期的曾国墓葬中均出土有大量铸造精美的青铜器,丰富的音乐文物,尤其是编钟,它们体现了曾国礼乐文明的盛况和高超的青铜冶铸工艺水平。”
曾侯乙墓遗址博物馆放映着关于曾侯乙墓考古的纪录片(极目新闻记者摄)
编钟再现楚王之女芈加嫁曾侯宝的故事
“叶家山墓地位于湖北随州市淅河镇。我2010年毕业进入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参与的第一个发掘就是在随州叶家山墓地,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考古。叶家山墓地在2011、2013年度先后做过两次发掘,我均有参与。”现为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历史时期考古部主任的凡国栋,是随州人。相较于田野发掘,他的研究方向侧重文献,因此,这些年湖北考古所考古出土金文、简牍的任务主要是由凡国栋来完成。
目前正在赤壁主持考古工作的凡国栋,于工作之余接受了极目新闻记者的连线采访。他说:“对于曾国青铜器来讲,学术价值最高、引起学界广泛讨论的是我自己称之为‘曾侯三钟’(曾侯與(与)、曾公求、曾侯宝及芈(音同‘米’)加)的释读和研究。”
随州市博物馆曾侯與(与)编钟释文展示(极目新闻记者摄)
凡国栋介绍,芈加编钟是近年来公布的重要青铜器之一,其器物铭文记载了楚王之女芈加嫁往曾国,在丈夫曾侯宝去世之后身肩重任,保其疆土,执政曾国。
凡国栋举例解读了器物上的部分铭文。“之邦于曾”即芈加嫁至曾国,“余(为妇)为夫”,指芈加在丈夫过世之后同时兼顾“妇”“夫”两种身份,以体现其辛劳。
经过对芈加编钟铭文一丝不苟的释读、研究,及大量相关文物资料的考证,这位年代约在公元前613年至前560年之间的女子形象渐渐浮现。“(她)很容易令人想到先秦时期另一位摄政一国的女子——秦宣太后。两人同出自楚国,又各自执政一方,秦宣太后被史书所载,为大家所了解;而芈加也本应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传世典籍不记其人,致使芈加事迹久已湮没。全赖编钟重见天日,才令世人了解到芈加的形象。”
曾国出土的编钟铭文,对于解读曾国历史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当然不止芈加编钟铭文。
随州市博物馆曾侯與(与)编钟(极目新闻记者摄)
“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楚实存之,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难而弃之,何以事君?”曾侯與(与)编钟上的铭文与《左传•定公四年》的记载若合符节,显示了曾侯與营救楚昭王的史实,表现了曾国对于与楚国盟约的重视;通过对整套编钟铭文的抽丝剥茧,曾随之谜也被揭开:曾国即随国,曾和随是一个国家的两个名字。
至于曾公求编钟铭文,凡国栋介绍其内容涉及曾国的始封、曾国的疆域等诸多重大问题,在历史学、考古学、文字学等方面同样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曾侯犺编钟比曾侯乙编钟早500余年
“M111是叶家山墓地规模最大的一座墓葬,也是目前已发现的墓室规模最大的西周早期墓葬。经考古推定,该墓主人为曾侯犺,比曾侯乙墓早500余年。”
在随州市博物馆叶家山展厅,展有M111号大墓出土的曾侯犺编钟,由1件镈钟和4件甬钟组成。凝望时,仿若直面三千年前的古人,心生超越言语的震撼和感动。
曾侯犺编钟镈钟(随州市博物馆供图)
站在编钟旁,随州市博物馆副馆长王生慧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出土时这套编钟保存完好,铸造精良、音准极佳。
镈钟造型独特,钟体两侧各有两条相同的透雕虎纹,前后中部各有一条钩云状扉棱,扉棱顶部为圆雕扁体凤鸟,钟体两面饰大兽面纹。四件甬钟形制大体相同,大小有异。根据纹饰可分为截锥状枚甬钟、乳钉状枚甬钟,其中截锥状枚甬钟右侧鼓有一细阳线纹构成的阳鸟形云纹,为侧鼓音敲击点标记。
曾侯乙编钟一套65件,是迄今发现的数量最多的一套青铜编钟。王生慧介绍,曾侯犺的这套编钟虽然仅有5件,但却是迄今所见西周早期数量最多的一套编钟,也是曾国已发现年代最早的成套编钟,首见镈钟与甬钟组合。“从测音结果看,四件甬钟均为双音钟(敲击正鼓部和侧鼓部,发出的音不一样),可以说,这套编钟是探索先秦时期音乐科技的重大发明——‘双音钟’奥秘的最早实证。”
曾侯犺编钟甬钟其一(随州市博物馆供图)
在被楚国征服前,曾国是周王室亲封的同姓诸侯国。王生慧认为,曾侯犺编钟在西周早期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是礼乐制度发展的重要一环,且从形制、纹饰、音阶构成等方面看,都与中原地区的西周编钟具有密切的关系。“重视礼乐,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编钟是古代礼乐文明的典型代表,周王朝对礼乐文明的高度重视,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礼乐文明发展的高峰,而曾随礼乐文化则是其中的一颗璀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