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胜”画像实为PS京剧武生名家高盛麟剧照 甄爱罗 近日,一篇网文《余三胜画像“回家”记》被全国各大媒体转载或加关注,在余三胜家乡湖北省罗田县更引起了轰动,“3月7日下午,一幅创作于175年前的余三胜画像首次在罗田县博物馆展出。画作再现了京剧鼻祖余三胜华丽典雅的舞台形象,吸引了众多京剧戏迷、票友前来参观。据了解,该画出自清代宫廷画师黄均之手,创作于清道光二十一年,即公元1841年,虽然已经过去170多年,但是画作仍保存完好,画像色彩十分鲜艳。此次展出是该画像首次在京剧鼻祖余三胜的家乡罗田展出。”(2016年03月17日《黄冈日报》)同时,余三胜出生地还举办了热闹的迎三胜像“回家”仪式。誉满京华的京剧大师余三胜实乃真人真事自不待言,研究与开发其文化与旅游价值亦是家乡人的责任和光荣,大打“三胜”牌,哪怕再夸张一点也情有可原,但是,如果涉及造假,如果有政府官员参与造假,则不能被原谅。笔者基于事实和考证,认为所谓的“余三胜”画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对于这一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的造假,不应视为“皇帝的新装”,不应以爱家乡为由而为其遮掩,而应有人站出来指出真相,这才是真正热爱“家乡”。 一、对画像作者的质疑 1.画作年代与事实不符 根据画作,作者为黄均,黄均(1775-1850),字上琓,号榖原、榖源、香畴、墨华居士、墨华庵主,清元和(今苏州)人。经法式善等人推荐,于清嘉庆年间成为宫廷画家,后外放湖北任地方小吏,再后罢官,在武昌以卖画为生。此画落款为道光“辛丑年孟冬于内廷”,道光辛丑年当为道光21年,即1841年,黄均生于1775年,作画之时当年届66岁,应已告老还乡。黄榖原之同龄人梁章钜(1775 - 1849)为嘉庆间朝中重臣,道光时外任封疆大吏,其《楹联丛话全编》明确记载了黄均曾供奉内廷的时间:“元和黄榖原贰尹均,工书画,嘉庆间供奉内廷有年。后出官湖北,淡于进取,引疾归里。”梁文说得很清楚了,黄均只在嘉庆年间在内廷做事,而嘉庆间为1796年-1821年,说明黄均最迟在1821年已从内廷离开,本来安排他去湖北潜江做小官,他称病未去,而寓居武昌。《清史稿》有载:“黄均,……补湖北潜江主簿。未之任,於武昌胭脂山麓筑小园,居之二十年,以吏为隐。”因此,黄不可能21年之后,身在武昌,还自称作此画“于内廷”,这与礼制不合,也会招来是非,甚至杀身之祸,作为古代文士,绝不会做此僭越之事。 2.画作标题与款识有谬误 首先说画作的主标题“昭代箫韵”,明显是“昭代箫韶”之误。《昭代箫韶》为有清一代著名的宫廷大戏,昭代是指政治清明的时代,箫韶泛指乐器,代表美妙的仙乐。昭代箫韶,就是盛世雅乐。《昭代箫韶》,取材于《杨家将演义》,描写北宋名将杨继业全家尽忠报国的故事。作为一位饱读诗书,同时也曾在“内廷”混过的大画家,不可能不知道是箫韶,而写成箫韵,说明非出自黄均之手。另据2013年4月24日《北京日报》报道:“诞生于1889年的清代宫廷连台本戏《昭代箫韶》,被原汁原味地搬上了今天的舞台。” 1889年黄均已去世39年,余三胜已去世23年,其时余三胜自不可能出演《昭代箫韶》,余三胜演出过的剧目也没有这一记载。 再看副标题“南庭外学四品供奉春台班鄂伶余三盛道光辛丑于宁寿宫”,“鄂伶”称谓不合适,同时“三盛”亦不符事实。有关资料介绍,“道光八年,京剧形成”。道光八年为1828年,到画作产生的1841年,京剧已发展了13年,这一时间余三胜已与四喜班张二奎、三庆班程长庚并称京剧“老生三杰”,如果称“伶”的话已经是“京伶”而非“鄂伶”,且有史为证,比余三胜稍晚进京的程长庚已被称为“京伶”。据《清稗类钞》记载,“长庚日课甚严,其在中年,到班时刻,不差寸晷。每张报将演某剧,至期,风雨必演。日取车资,京伶无包银之说,每日唱后但取车钱而去。不过京钱四十千而止。”另称“伶”并非一种荣尊,反而体现了当时的“非主流”意识,即尽管出名,但地位仍然是戏子。“伶”在文章、笔记中说说还可,作为一位宫廷画师,并且还是为广告而画的招徕画,把一位名动京师的巨匠称为“鄂伶”太不礼貌,亦非大师所为;再者,想必其时“三胜”之名已家喻户晓,三胜或许也曾为宫廷演过戏,而作为亦曾在宫廷工作过的大画家,怎么会连三胜的名字还会弄错呢? 3.画家钤印方式罕见 从媒体发布的这幅“余三胜”画像来看,画面上盖有3枚印章,,分别为阳文“黄均”、阴文“榖原”和葫芦形阳文“香畴”。而据“阴山工作室”所刊《清代宫廷画家黄均(黄谷原 黄榖原)作品集》中列示的黄均100多幅字画和60多枚印章看,罕有将“黄均”、“榖原”“香畴”等个人全部的字和号都钤印画上。一般只有一枚或两枚。另外,媒体公布的黄均62枚印章中,并没有发现葫芦形印章。 4.画风书风与作者不合 黄均为娄东画派重要人物,娄东派以画山水为主,少有画人物。蒋宝龄(1781 - 1840)父子著《墨林今话》记:“黄均以议叙官汉阳主簿,施南同。画山水、花卉、梅竹,入手即通其妙,而於山水尤尽能事。初师黄鼎,继法娄东,堪与王撰并驾,用笔用墨苍楚有致。诗宗晚唐,书学赵孟頫,卖画食贫,怡然自得。”从“书学赵孟頫”这一句看,说明黄均极少写篆书,黄所存世的画中,几乎没有以篆书作题款的。此画上题款全为篆书,现代风格明显,且极为撇脚,实难与黄均相并论。 正因娄东派只擅山水而招致批判,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序言》中批判清代绘画,曰: “中国画学至国朝而衰弊极矣。岂止衰弊,至今郡邑无闻画人者。其遗余二三名宿,摹写四王、二石(石溪、石涛)之糟粕,枯笔数笔,味同嚼蜡,岂复能传后,以与今欧美、日本竞胜哉?盖即四王、二石,稍存元人逸笔,已非唐、宋正宗,比之宋人,已同郐下,无非无议矣。唯恽、蒋、二南,妙丽有古人意,其余则一邱之貉,无可取焉。”一方面,画人物非黄均风格,另一方面,画一位同时代的人物,仅仅以“卖画食贫”不能解释,如果说画家帮人画一幅不落款,亦即找不着作者的人物画尚说得过去,而一旦落上画家的款识,就意味着画中人物是画家所崇拜、认可、尊重,并以画此人为荣。作者已经离京20多年,再去画一位京城后生,还称其为“鄂伶”,并署上自己大名,实不可理解。 二、画像疑PS京剧武生名家高盛麟剧照 从《余三胜画像“回家”记》这一报道中可以看出,画像来历不明,“发现”经过语焉不详,文物未经鉴定。先放下这些不论,单从画像本身看也能看出破绽。从画题上看,此画中人物正在演出《昭代箫韶》,扮相为武生。真正的《昭代箫韶》演出“服装多手绣,图案典雅精美”(2013年4月24日《北京日报》),报载在北京对《昭代箫韶》“复旧如旧”的演出也基本是按原戏的设计戏服原汁原味呈现,从2013年北京演出的“剧照”中看不到所谓“余三胜”画的影子,看到的只是简洁古朴的打扮,剧中武生并没有背插“令旗”,而此“余三胜”画像,完全是一幅典型的现代京剧武生造形。 翻看现代京剧人物剧照,更令人惊奇地发现,此所谓“余三胜”画像竟与京剧武生名家高盛麟剧照几乎百分之百雷同,由此完全可以断定,所谓的“余三胜”画像完全是PS京剧武生名家高盛麟剧照,是一幅典型的,撇脚的造假画作。由此不难理解上述所指出的破绽,选黄均作为冤大头是因为一是他曾作过“内廷”画家,且与余同时代,又不太出名,不易被识破;题识“四品”是为对应同样没有更多依据的《罗田县志》所载,意图通过假画反证《罗田县志》的正确;“鄂伶”之不合礼数与“箫韶”、“箫韵”之误,只能说明造假者没深入考究和无知之故;将“黄均”、“榖原”和“香畴”印章全安上,是希望做得更真实,但却弄巧成拙;之所以用篆书作题款,是因为黄均的赵体字实在太优美、太难模仿,会让人一眼看出端倪,所以,作假者自作聪明,以为改用篆书就可以掩盖真相,瞒天过海。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假余三胜画像的出现,决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某一个人所能为,是余三胜家乡某些人偏爱“捷径”,急于求成,好大喜功的结果,其性质与当年陕西地方政府扶植的“周老虎”异曲同工。 (作者:海南热带海洋学院 三亚市育才路1号 )
相关搜索:
上一篇:黑心司机撞人住院大打出手,派出所包庇
下一篇:五公斤装的食用油只有九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