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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焦虑者当“树洞”:湖南心理咨询师抗疫三年,曾躲进被子大哭

潇湘晨报 2023-01-01 14:19:00

“你经历的这些,我也在经历。”

最近三年,周蜜蜜时常对电话那头的陌生人说出这句话,她努力用共情的方式抚慰对方的焦虑。

2019年底到2022年底,张家界心理咨询师周蜜蜜已经当了三年的“树洞”,找她提供帮助的咨询者中,有人扬言要自杀,还有人在阳台上嚎啕大哭。恐慌、焦虑、无力甚至愤怒,是无数个陌生人传递给周蜜蜜的情绪,而她要做的,是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消除负能量,令他们重拾信心。

周蜜蜜见证了太多普通人的故事,难过与高兴,分别和重逢。偶尔,她也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痛快哭一场,“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普通人,都需要相互地支持和鼓励。”

如今,周蜜蜜和团队成员们的工作还在继续,他们希望继续帮助人们度过新形势下的疫情高峰期。

疫情暴发后报名参加心理援助队支援武汉

从原始毒株到德尔塔,再从德尔塔到奥密克戎,病毒在变化,防疫政策也在变化,人们的心理也在变化。但恐慌,一直是很多人在面对疫情时一个主要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2020年初更加凸显。2020年1月20日晚,央视联系采访钟南山院士,表示新冠病毒“肯定存在人传人”,随即2020年1月23日凌晨,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1号通告,10时起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在除夕夜前夕,武汉封城。

2020年1月26日,张家界市心理协会组建了“战疫心理援助队”。彼时,湖北省社会心理学会搭建了公益心理援助平台,这只刚成立的战疫心理援助队便报名参加了,开始为全国各地受疫情影响的人们包括医护人员提供公益的心理咨询。

周蜜蜜是援助队的其中一员,大学毕业后,她就开始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了。2013年,周蜜蜜就开始独立接受个案。

在支援武汉的过程中,一名20多岁的女孩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个姑娘她很可怜,母亲有心脏病,但那个时候真的太乱了,医生什么都联系不到,她非常恐惧,就只能在家里哭。”周蜜蜜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是采取一对多的方式,通过视频会议为多个人进行心理咨询。而女孩就是在阳台上,轮到她倾诉时就面对着屏幕不停地哭。

“那个女孩家里好像是离婚了,作为一个单亲家庭,女孩一直在和妈妈相依为命。”周蜜蜜不断安抚女孩的情绪,同时因为是一对多的小团体,视频里很多人给予了女孩共情,站在女孩的角度理解她的恐慌。后来女孩情绪慢慢得到了缓解,其母亲心脏病的问题也在部门的联动下得以解决。

周蜜蜜表示,心理援助比单纯的心理咨询稍微有些不同,它需要有相关部门的联动和配合,心理援助在某一方面只是提供一个临时性的“止血”。“就好像一个受伤的人,心理咨询师就是充当着为伤者减缓伤痛的角色,但真正解决还需要社会各界的配合。”周蜜蜜说。

女孩只是周蜜蜜接触众多案例里的其中一个。在这三年里,她也接触情绪激动甚至扬言要自杀的人。周蜜蜜表示,对待求助的人,共情非常重要。很多人经历过生活的波折,但疫情来得太突然,他们在心理上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对未来产生了悲观失望的情绪。这时候,就需要心理咨询师的陪伴和同情,让求助人慢慢从情绪里走出来。

心理咨询师也有崩溃的时候

实际上,长期以来作为他人吐槽的“树洞”,心理咨询师往往都会接收很多的负能量。每当这时,他们会选择把这些情绪给遗忘。但等到心理咨询师自己面对疫情时,他们也难免有崩溃的时候。

而对于周蜜蜜来说,她此前也因为压力和孤独,一人躲在被窝里哭过。

2021年8月,张家界正经历疫情的冲击。恰逢周蜜蜜的孩子放暑假,便把孩子送到了父母家中。彼时,周蜜蜜的身边也没有家人的陪伴,只有她一人待在房子里。这样的状态,她持续了一个月。

周蜜蜜坦言,那时候她心里充斥着焦虑和恐慌,彼时张家界疫情的走向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加上不间断的心理援助和咨询工作充斥着她的生活,这让他身体也很劳累。直到有一天,周蜜蜜有些绷不住了。

“那天晚上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待在家里,不知道未来在哪,我就感觉自己活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跟身边没有连接。”当时,周蜜蜜关掉所有手机和通信设备,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之后周蜜蜜就睡了过去,而这段经历也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我们非常强大,因为你做心理咨询嘛,但其实很多人没想到的是,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崩溃一下。”周蜜蜜说。

如果说“负能量”情绪能够通过哭一场得以遗忘和缓解,那么最近感染上新冠在周蜜蜜看来才是她这三年最为焦虑的时刻。“我的反应可能比较重,痛得非常厉害。”网上,周蜜蜜也看到许多信息:从对基础病的老人不友好到一些年轻人被报道因为新冠得了心肌炎猝死。她不知道网上说的东西什么时候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感染新冠期间,周蜜蜜形容自己是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

周蜜蜜告诉记者,从事心理咨询工作近十年来,她一直都在树立一种坚强的形象。往往很多时候,周蜜蜜都是身边人的依靠。亲戚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都会找她倾诉,她也能共情、理智地帮助他人疏导情绪。

但三年的疫情让她有了些改变:当自己用血肉之躯开始和新冠疫情进行抗衡的时候,她树立多年的形象包袱和人设被打碎,让她可以放心自在地和身边人求助。“我痛的时候我真的会哭的。”周蜜蜜说,感染新冠时,她能够抓得到谁就会找谁倾诉,因为身边人都在生病,大家都疼得死去活来,想找到一个人着实不容易。

“其实我们作为心理咨询师和那些来咨询的人一样,都是普通的人,有时我们也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周蜜蜜告诉记者。

“你经历的我也正在经历”

三年疫情,给人们留下了太多遗憾,也有的人因为疫情都没办法好好告个别。对于周蜜蜜来说,她这些情绪她也经历过。

周蜜蜜的老家在衡阳,现在在张家界工作。虽然距离不算远,但三年来她回家见父母的次数并不算多,疫情对于她来说亲情方面的影响是最大的。“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办法回家给爸爸妈妈拜年。”周蜜蜜说。

去年,周蜜蜜的外公过世,但因为孩子学校疫情防控的规定,她并不能带着孩子离开张家界前往衡阳。“我特地去问了幼儿园的老师,因为毕竟是重孙,老人还是很喜欢的。”但老师给周蜜蜜的回复是如果去衡阳的话,孩子需要在家隔离七天。可是当时家中并没有人可以在家陪孩子隔离七天,考虑到孩子太小,最终周蜜蜜没有办法带儿子回到家参加外公的葬礼。

讲到这里,周蜜蜜有些哽咽和叹息:“这真的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但她也明白,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有,三年来真的会错过很多重要的时候。

即便如今疫情防控放开后,人们可以自由流动了,她也担心回家之后的情况会变得不可控。外公过世以后,周蜜蜜的外婆一人在乡下居住,其舅舅、姨姨都散落在各地,并且不少人还“阳”了,所以也没有人能够去照顾外婆。“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做了很多次手术,所以我很担心她。”好在邻居有给予一些帮助,当下也只能拜托他们。

这种遗憾和无力,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不仅是在面对家里事物上,还有在面对前来咨询的患者时。其实很多时候,患者与心理咨询师交流时并不是需要一个特别完整的心理治疗,而是得到一些信息。

周蜜蜜坦言,即便是一些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在面对一些不知道的信息没办法回答咨询者时,也会感到一种无力。周蜜蜜能做的,就是和对方产生一种共情。有的咨询师可能会转移话题,但周蜜蜜更多则是对咨询者说:“你经历的崩溃和焦虑我也正在经历。”

如此话题一搭上,心理咨询师才更容易和咨询者之间建立起信任。而她有时候也会在和咨询者交流的过程中,得到一种支持。

当下,后疫情时代已经来临,虽然咨询的人数有所减少,但由于阳性感染者不断增多,周蜜蜜和她同事的心理援助并未完全结束。

湖南省青少年心理专家、张家界市心理学会理事长梁定召告诉潇湘晨报记者,张家界的战疫援助队的公益心理援助可能还会持续两三个月才会暂告一段落:“就是配合防疫政策,帮助大家渡过这一段疫情高峰期。”梁定召说。

潇湘晨报记者 郑旭

责任编辑: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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