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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琼散文|九九头天的雪

极目新闻 2025-03-06 18:26:44

这雪,迟不来,早不来。可来了,是九九头日子。

民谚曰:九九雷打雪,倒春人打铁。

可不是,先是雨,细雨微风田野,密密麻麻,扭扭捏捏一个白天。

“怕不是养人的雨。”南头湾最年长的大伯妈像是自言自语。他儿子、我族弟白了老人一眼。

老人颤颤巍巍地靠上柴炉边去,取暖。他不再作声。一群人围炉不语。

“邪得很,干这么长!”二干爷摊出两只手掌贴上炉面。干而冷的空气。那手掌糙得很。

“莫提了。三斗丘斗把田的油菜苗冇出倒一半。”快嘴莲嫂子一抖音:“再一干,种子钱都回不来。”

“哪叫你勤快的,荒了这多年。”小婶子挑食。

“想到反正村里上机械,发种子,自个整整地头。”莲嫂子低垂了声色。

一柴屋人冷下来。“杨子还冇来?”乾元哥打破了这冷寂。

“来了,来了。”话茬儿声才落,杨子前脚踏进屋。未打伞,淋了一头毛毛雨。那头天然卷发愈发显得蓬松。

今日乡下,房子有高低,院落有大小,可有一样不能缺,就是电动麻将机,跟早年家家厨房置口水缸如出一辙。

如今哪有那么多话讲?网络时代,亲戚朋友,南下北上,天之涯,地之角,一机在手,有事没事,电话视频,随叫随到,见与不见,话早讲完了,讲得差不多了。过春节,不馋什么好吃的了,没得那多话讲了。日子怎么打发?“打麻将呀!”无不应声令下,风生水起。

恰好这个时候,响了春雷。是的,春雷,滚雷,“儿时最喜欢听的第一声春雷”。

春雷隆隆预告的是久期不遇的一场春雪。

夜稍深,纷纷的雪,大的有指头那么大。一指头一指头地抚摸下来,转瞬化于无迹可寻。

雷声如号角吹响之后,风雨交加,风雪交加。黑暗中大雪纷飞。木心那老头子不在,我在。在春寒里肩周炎处拔凉拔凉的。到底做不了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赶紧藏进屋里头,抖抖肩头的绒绒毛雪。煨炉取暖。

“还在下。”妇人出去了一趟。“好冷,好冷!”连连地抖索着跺跺脚。从明光往黑暗里望去,什么也望不清。隐隐觉着纷纷暮雪下得更欢了,像无数的小鹿欢奔在乳香岗上。

夜十时许,将躺平。我开了门与晚雪告别。迎面的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大朵大朵地寒意,旋即升起些暖气,毕竟是春雪。江南的春雪,对小孩子来说,是不好玩的。在我看来,却是旧时相识。开启了手机手电筒一照,呀!地面薄薄地积着一层雪花,停在门前的小车已全白了。往远处照一照,无数莹白的雪的精灵在暗中熠熠生辉。

我且于梦里受用这无边的黑暗中的大雪纷飞了。

雪温梦暖。醒来欠身拉开后窗帘,杂树丛覆满着白皑皑的雪。赶紧起来,俯视前头院落,桂花树一树白头。院墙和柴房屋顶白雪匍匐如银玉。

出到外面去,地面的雪融化殆尽,只在树枝草叶间蹲着些雪花,少女似的羞涩着。

远山一碧如洗。近水一夜清明。对面湾里两棵柳树砰砰地浅绿着了。嫩寒春意浮游在全部的空气中。

道旁春草发。地菜,野韭,锯儿草,丝茅草渐次亮出身段来。花儿亦不甘雪后。灯笼草,两叶华盖撑着,毛茸茸,像兔子的耳朵。花儿粉红剔透,山姑十四五的样子。菱角菜,细微的白色花儿掩面在每一处闲散杂草旮旯地里,须凑近才看得清。

芥菜,直立,苗条,着淡黄花儿,夹道皆有,风中亭亭玉立。摘其嫩茎,焯水,炒食,其味甘苦,沁人肚肠。随手折之,中饱一餐,不妨长作乡下人。即此,雪来不来,雪大不大,又有什么要紧呢。纵使雷打雪,吃得野菜,好不熨帖。

转过菜园子,雪覆着春不老,莹白青碧地摄了一桢,很是韵味。轻轻地拂开雪籽,掰了一把黑白菜,扯了几根肥硕的大蒜,以备早餐之需。走到院门口,阳光适才徐徐地洒落进来,照着柴垛上薄薄的一溜雪,明媚而温暖。


(刘国琼,湖北省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叶晓英 值班主任: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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