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开盒”再调查，记者花300元买到同事个人信息前后……

中国记协| 作者 向雪妮 韦娟明

3月19日，南方都市报、N视频发布稿件，起底海外社交平台外泄个人隐私的黑灰产链条，引发社会各界对“开盒”乱象的广泛关注。

记者如何发现线索、开展调查、引导舆论？在类似热点事件中，媒体应发挥怎样的独特作用？

南方都市报记者向雪妮、韦娟明向中国记协“全媒体时代的热点引导”栏目来稿，分享经历思考。

3月19日，南方都市报、N视频重磅推出《“人肉开盒”再调查：网络灰产隐秘升级，记者买到自己的秘密》，起底海外社交平台外泄个人隐私的黑灰产链条。

两天时间，稿件被超过140家媒体和自媒体大V转载报道、跟进评论，全网关注度迅速破亿。

目前，话题热度仍在延续，公众对未成年人参与网络暴力及个人信息安全问题的担忧与日俱增。“人肉开盒”这一“人肉搜索＋系统性暴力”的结合体，亟待监管部门更积极、有力、迅速地介入治理。

（一）

作为南都深度调查部记者，追踪热点事件、起底网络黑灰产是我们日常报道的重点。

3月12日，有博主发帖透露某韩国明星行程信息：“当天往返，魔鬼行程”，一网友回复称该明星坐头等舱，不算“魔鬼行程”。随后，该明星的粉丝便对这名网友进行人身攻击，并公布其个人隐私信息。

经查，参与“开盒”这名网友的人疑似百度副总裁谢广军之女。3月17日，谢广军回应，其女儿系从海外社群网站上获得他人隐私信息。

百度高管此番回应一出，我们产生疑问：一名未成年人为何能对陌生网友“开盒”？谢广军口中的海外社群网站是如何运行的？未成年人参与“开盒”是否应该承担责任？

我们开展了调查报道。

（二）

3月18日中午，团队完成分工，分别突破提供个人隐私信息的海外社群和采访“开盒”受害者群体。

通过在社交网站上检索，我们加入了海外社群，发现了“社工库”——这是黑灰产业从业者利用泄露的个人信息搭建的数据库。

在群组内，短短一小时，就有数百名网民在查询他人隐私信息。其中，名字、手机号等基础信息由群组机器人自动回复，而更隐秘的信息则需添加“社工库”客服并付费购买。

在获得一名同事授权后，调查组分别花费300元、320元，从两名“社工库”客服处买到了该同事的准确个人信息，包括身份证号、出生地、家庭住址，甚至还有QQ头像，前后仅用时一分钟。

“社工库”客服发来同事的准确个人信息。‍

不仅如此，客服声称其业务还涵盖查询开房同住、车辆轨迹、支付流水、快递地址、聊天记录等“服务”，其中一份“服务”表单甚至列出了9大类共36项可查询的隐私信息。

“社工库”客服提供的部分可查询信息类目。‍

随着调查深入，我们发现部分群组还披露了引流指南，公然表示“寻求与银行、邮政、互联网公司等单位的工作人员合作，一起赚金豆子，约定分成”。一条产业链已然形成。

（三）

另一边，调查组同步寻找“开盒”受害者群体。

经过前期线索梳理，我们发现百度副总裁女儿“开盒”事件涉及的受害者或许不止一人，这也不是首例未成年人参与“开盒”事件。许多“开盒”受害者会在社交平台说出自己的遭遇。我们根据这些帖子，逐个留言表达采访需求。

让遭受网暴伤害的当事人放下戒备并不容易，我们竭尽全力取得受访者的信任，最终有两位“开盒”受害者愿意接受采访、讲述经历。

一位是自称同样被百度副总裁女儿“开盒”的网友，所幸相关帖子尚未广泛传播；另一位则因喜欢的动漫角色不同，曾被对家粉丝网暴，甚至被恶意P图、传播辱骂。

令我们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受害者说，当时还只是学生的她“只能选择不看微博，等言论自然平息”。

基于调查掌握的情况，我们相信这不只是个别受害者的心声。

3月19日中午，我们发布稿件《“人肉开盒”再调查：网络灰产隐秘升级，记者买到自己的秘密》，并在微博、微信、报纸等渠道同步推出。南方都市报微信公众号推出稿件不到一小时阅读量就达成“10万+”。

据不完全统计，该报道在两天之内被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新京报、新华日报等140余家媒体和自媒体大V转载报道、跟进评论，全网关注度迅速破亿。不少媒体同行也开始跟进起底海外“社工库”信息泄露黑灰产业链，进一步助推舆论对“人肉开盒”乱象的关注。

（四）

总结这次报道，我们认为，前期调查固然重要，而调查结束后的三项举措也功不可没。

一是选准话题词。“记者花300元买到同事的秘密”这一概念，成功激发网友的共鸣——谁都有秘密，同事的遭遇很可能变成网络上每个人的遭遇。这句话极大地增强了社会各界对“开盒”问题的关注，多家媒体同行在转发和评论时，也突出了“记者的秘密”和“同事的秘密”等词汇。

3月21日调查组同事出镜，讲述“300元买到同事秘密”刷屏启示：以普通人的视角代入呈现“被开盒”不可承受之重，进一步扩大影响。

二是报道有权威性。我们采访法律界人士，追问未成年人涉嫌违法行为的责任划分及治理应对，呼吁“推动‘人肉开盒’行为入刑标准细化，明确情节严重程度的认定规则，将精神损害纳入赔偿范围”等。

三是联动执法部门。我们及时向公安部“网络违法犯罪举报网站”举报，并向同事户籍地及居住地警方报案。警方接到线索后高度重视，第一时间与我们联系，了解案件细节，我们全力配合警方取证。

目前，警方已对黑灰产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情况介入调查，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鼓舞。

我们期待更多行业监管部门能够开展有力行动，持续从源头抓起，坚决斩断侵犯个人信息的违法产业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