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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
已至年末，山西大同在寒冷中来到了一年中的旅游淡季。大同古城内游客稀少，司机张磊在寒风中招揽包车生意。从古城出发，到距古城六七十公里之外的悬空寺和应县木塔景区，包车需200元，而在三个月前的旅游旺季，价格至少要翻一倍。
2024年8月，以《西游记》为背景的动作角色扮演游戏《黑神话：悟空》上线，大同是游戏重要的取景地之一，迅速成为2024年炙手可热的旅游胜地。火爆的还有按照游戏取景地绘制而来的山西文旅地图，27个取景地从北至南，贯穿山西，这个蕴藏丰富的古建筑资源、有着千年历史的省份，如明珠般再次闪亮在公众视野。
“游戏只是一个推手，山西的文物一直非常出彩，只是缺少被大家看见的机会。”应县木塔景区讲解员刘宇说。2024年，被誉为“中国古代建筑宝库”的山西省等来了这个机会。
旅游淡季仍有热度
12月末，大同市的气温降至-10°C，云冈石窟迎来了旅游淡季。
云冈石窟位于大同西郊17公里处的武州山南麓，是中国四大石窟群之一。石窟的开凿始于北魏，北魏王朝迁都曾被称作“平城”的大同后，在文成帝治下开凿石窟，历时约150年，这才造就了中国第一个皇家授权开凿的石窟。
云冈石窟是山西省的旅游名片。2022年，山西省文化和旅游厅下发的《山西省“十四五”文化和旅游产业融合发展规划》曾提出，要以云冈石窟、五台山、平遥古城等品牌景区为核心，构建文化特色鲜明、旅游产品丰富、产业要素完善的文旅产业集群。
“以前大多数游客在旅游旺季来大同都会到云冈石窟，但今年游戏火爆以后，游客数翻倍增长，即使在旅游淡季也仍有游客来参观。”云冈石窟的导游张磊说。
云冈石窟
游戏《黑神话：悟空》为云冈石窟的火爆推波助澜。携程数据显示，国庆前三天，山西省旅游订单预订量较中秋节环比增长63%，大同旅游订单预订量环比中秋节增长超100%。
2024年是张磊做导游的第十年，他见证了今年以来大同乃至山西文旅市场的火爆。八月末游戏上线后，云冈石窟于九月和十月迎来火爆期。那时，张磊每天能带4次游览团，每个团15人左右，是之前带客量的四五倍，很多前来参观的游客是85后、90后的游戏玩家，他们在游戏上线后带着孩子一起来参观。
12月，由于天气寒冷，大同旅游到了一年中的淡季，但云冈石窟景区内仍有游客打卡。“过去淡季时景区基本不会有讲解团，今年因为游戏推动，现在每天我至少能带一次团。”张磊说。
往年每到冬天，由于游客寥寥，大同的讲解员会去南方旅游城市继续做讲解，他就曾经去过海南三亚带冬季团，但今年冬天，他继续留在了大同。
“山西的旅游是‘三分看七分听’。”张磊说，山西的古建筑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这对讲解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能讲出古建筑背后足够丰富的历史底蕴，才能吸引游客，而他也发现，今年以来，前来参观的游客对讲解员的需求量更大，游客不光想参观景点，还更想了解古建筑之后的历史与文化。
“冷门景点”开始火爆
被《黑神话：悟空》推向关注高峰的不止云冈石窟，更多的山西古建遗迹也因游戏和宣传走进游客的视野，位于山西朔州的应县木塔就是其一。
应县距离大同约69公里，此处向南100公里处便是“一去紫台连朔漠”的雁门关。应县木塔始建于辽代，是中国现存唯一的纯木结构古塔，与意大利比萨斜塔、巴黎埃菲尔铁塔并称为“世界三大奇塔”。进入应县地界，远隔十几公里就能看见这座仿佛拔地而起的木塔，在平旷原野、村镇市廛及四围群山衬托之下，木塔方圆百里可见。
“关内是北宋，关外是辽朝，澶渊之盟后，中原的工匠来到此处，在辽朝修建了这座木塔。”应县木塔官方讲解员刘宇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国庆节期间游客量可达5万人次，旅游旺季时，应县木塔景区有20多名讲解员，最多时每人每天带团达十五六次。
应县木塔
在建筑学价值上，应县木塔有着极高的地位及研究价值。这座巨塔曾让建筑学家梁思成念念难忘。20世纪30年代，梁思成来到山西进行古建筑考察，当他第一次在夜色中进入应县，远远地看见塔身如黑色巨人般矗立，在写给林徽因的信中，他形容木塔“好到令人叫绝”，“这塔真是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在社交媒体上，木塔被称为“看一眼少一眼”的建筑学奇迹，20世纪30年代，军阀的炮火及不合规的修缮使塔身结构被破坏，木塔第二层向东北方向倾斜，至今尚无完美的修缮复原措施。
游戏取景地之一华严寺
据了解，2024年国庆假期前五天，应县木塔景区共接待游客19万多人次，较去年同期增长了128.66%。
“现实中看到木塔觉得震撼，能完整地保存近千年，真的很厉害。”游客卢平说，作为游戏的玩家，他与女友趁年末休年假的时机，规划了一次山西古建筑之行。他觉得游戏的交互页面设计得很精美，之前一直以为是画出来的，没想到那些精美的画面都有原型。
不只吸引游戏玩家
随着游戏的火爆，社交媒体上传播着一份山西古建筑打卡地图。地图从北至南贯穿整个山西省，从大同开始，至应县、五台、平遥，一直到晋西南的临汾、芮城。
来自北京的胡雨也在12月为自己安排了一场大同之旅，两个月前，她刚刚去过运城旅游。在大同，她参观了云冈石窟、华严寺、善化寺、九龙壁，也顺道去了朔州参观应县木塔。她并不是游戏玩家，对游戏的内容知之甚少，只是在运城之行后，她对辽金时代的古建筑与雕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雕塑艺术
本次大同之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善化寺，这座辽金遗构的寺庙坐落在大同古城内，其中保存着泥塑、壁画、碑记等珍贵文物。最让胡雨印象深刻的是金代泥塑大吉祥神女像。塑像立于善化寺大雄宝殿中，神女脸型圆润，眉眼低垂，目光温婉表情细腻，双手拢于广袖之中，身上的彩绘大多已褪落，只余少量金粉装饰在雕像的裙带之间，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美得惊人”，胡雨这样形容道，“站在她面前会觉得她是活的，就这样凝望你，愿意听你诉说，看过之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观赏到这么高水平的雕塑了。”
善化寺雕像
而在近百年前，建筑学家林徽因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被同一尊雕像惊艳得说不出话。梁思成在写给其的家书中记录道：“回想在大同善化寺暮色里，你面向塑像瞠目结舌的情形，使我愉快地不愿忘记那一刹那的人生稀有，由审美本能触发的敏锐感。她就隐藏在一个角落里，我们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着，成为被光照亮的尘埃。”
“山西是一个你必须亲眼所见才能爱上的地方。”胡雨说，“这些建筑和雕塑，无论图片和视频怎样呈现，都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作为古建筑景区的工作者，刘宇认为，访古山西的火爆不只在于一款游戏的推动。她说，“地上文物看山西”，山西是中国古建筑遗存最多的省份，时代序列完整、品类众多、形制齐全，一直以来就是“中国古代建筑宝库”。
“游戏只是一个推手，山西的文物一直非常出彩，只是缺少被大家看见的机会。”刘宇说，她对于以古建筑为主的文旅发展很有信心。“这次有这样的机会被更多人看到，我希望能在文物保护的基础上将这种文化推向世界。”
（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