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杨锦英
“游港村是一个人杰地灵、物产丰富的地方，我们勤劳的嗲嗲娭毑（湖南俚语，意为“爷爷奶奶”）种了很多的农产品，都是很好的，喜欢可以下单……”
每个工作日下午两点开始，在湖南岳阳县筻口镇游港村村委会办公室，总能听到这样的带货口播。
这是一个“野生直播间”，带货的并非专业的网络主播，而是村委会的基层干部们。他们的“带货”更像是摆摊——村民们每天将自己的农家货拿到村委会，每件商品都登记了生产者的名字，“柳嗲萝卜条”“刘嗲洋姜”“徐嗲儿菜”……干部们现场在直播间“吆喝”，被拍下的打包发走，没卖出去的村民原路带回家。
辣萝卜条商品链接上标着制作者的名字
正是这种“野生”，近日吸引了许多网友的关注，嗲嗲娭毑们做的萝卜干、剁辣椒等纷纷售罄，11月28日的直播间里挂起了“缺货”告示。
事实上，从今年4月开始，游港村的助农直播已经进行了半年多，这次的流量井喷，对一直运营的干部来说也是意外惊喜。11月28日，极目新闻记者对谈游港村干部团队，探寻这个“野生直播间”一路走来的故事。
村民走进直播间
游港村位于岳阳县筻口镇北部，因有游港河流经而得名。公开资料显示，该村总人口3600余人，下辖35个村民小组，农田4586亩、山林5764亩、洲地1200亩。
3年前，90后县干部胡桂林被安排到游港村任党总支书记，成为村委会最年轻的一分子。在下乡入户走访的过程中，他发现村里很多老人家没有收入，但其实很多人家里种了新鲜蔬菜，手工制作了传统腌菜等，卖相很好，只是都自己吃或喂牲畜了，没有转化为收入。
“所以我们就想，农户们把这些农产品拿出来，然后我们通过电商来进行推销。”胡桂林说。这位年轻干部曾经有过电商经营经验，他深知农产品单纯流入批发市场后价格相当低，而通过网络直销，可以帮助农民更好地增收。
嗲嗲娭毑们到直播间围观自己的农货销售现场
因此从2023年底开始，村委会开设账号“筻口游港村”，让有需要的农户们将自家的农产品送到村委会，他们开直播代销。
“但当时都是小打小闹，做不起来。”胡桂林回忆道，“刚开播时流量差，农户们送过来的东西又多，经常卖不完。卖不完的农产品我们没有库房存放，又不好辜负村民的期待，只能村委会‘内部消化’。”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在今年4月，游港村确定了新的销售模式——让农户也参与到直播当中。从前，农户一次性把货寄存到村委会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现在，他们每天把农产品带到村委会，在旁等待自己的产品卖出，没卖出去的就重新带回家。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囤积问题，也让村民们有了更多参与感。“有时候网友有些商品上的问题，村干部不清楚的，还可以让村民们亲自上阵解答。”胡桂林说。
萝卜条具体到姓名
游港村直播的特色之一，是每样商品上都标注了生产农户的名字，“柳嗲萝卜条”“刘嗲洋姜”“徐嗲儿菜”……有些农货包装上，还会印上生产者的头像。
“这是为了保证商品品质。”胡桂林介绍，新的直播模式确定以来，每天都有三四十名村民拿着货前来。每样商品标记上名字，既防止货物混淆，又方便算账，如有投诉、退货等问题也能找到责任人，可以说是一举三得。如果某种商品的差评多，顾客评价不好，村委会还会找到对应的生产者谈话，让其暂时退出直播间。
除了标记名字，进行直播之前，村干部会提前一小时到村委办公室，对村民们带来的农货进行检查。
剁辣椒上印着生产者的头像
“我们怎么做质检咧，看色、香、味。例如说村民自己做的剁辣椒，要看颜色鲜不鲜丽；闻气味有没有变质；尝味道好不好吃。”游港村党支副书记李六检向记者介绍，“我们都是很真实的，包括在直播过程中网友想知道某某商品是什么味道，咸不咸、辣不辣，我们的主播都可以现场尝试了之后反馈。”
村干部们没想到，这种朴素的方法正好切中了大众对于“真农货”的需求。11月下旬，一条标题为“笑死，这是真助农，萝卜条具体到了姓名”的帖子出圈，推介了游港镇助农直播，吸引了许多网友关注。
为了看看不同嗲嗲做的萝卜条到底有什么不同，大量网友涌入直播间，“筻口游港村”账号一周之内涨了1.2万名粉丝。“亲切”“有意思”“热闹真实”，是看了直播的网友反馈最多的评价。
李六检玩不懂网络，不知道网友们给了怎样的好评，但他知道，最近直播间的流量上来了，“前段时间每天直播间里卖150单左右，这两天卖到300多单。”
得益于井喷式的流量，游港村挂了链接的剁辣椒、萝卜干、红薯块、干豆角等几天内全部售罄。11月28日，游港村直播间挂出了“嗲嗲们做不赢，部分缺货中”的牌子。
11月28日，在网友热情下，直播间贴出“缺货”告示
村委会撑起一台直播间
目前，游港村负责助农直播的有8名干部，大部分干部和李六检一样玩不懂网络。他们的年龄大部分在40岁以上，许多人上阵做直播之前，手机里连抖音都没有下载。
李六检曾经就是彻头彻尾的“直播小白”。他告诉记者，游港村直播是“白手起家”，场地人手全由村委会提供；播前质检、上镜带货、分类记账，全靠村干部动手。下播之后，村干部们还要亲自动手打包，全部忙完再回家，往往已经是晚上六七点。“尤其是最近单多，经常我们打包完回家，家里人晚饭已经吃完了，只能吃点剩饭。”李六检说。
助农直播间一路走来，也并非一帆风顺。一开始，村干部们不懂直播平台的规则，在口播时常常无意间触发违禁词，导致直播被停播或限流。“今年9月份的时候我们就违规过一次，一直被限流到现在。”提起之前的“直播事故”，李六检语气十分心疼。
为了提升直播水平，村干部们积极参加县里的电商直播培训，还会看别的乡镇的助农直播“偷师”。但毕竟不是专业的直播团队，村干部们在直播中“捅娄子”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11月26日下午，直播刚进行到一半，村委办公室停电了；27日直播到一半，小黄车链接突然上不了了……幸好观众们对这些无伤大雅的“篓子”都很包容，停电了就一起唠唠嗑；链接上不了了，村书记上阵唱歌，大家都在评论里点赞。
今年以来，村干部周慧玲常在直播间做助播，负责和网友互动。她表示，网友的每一次好评都是对干部们的激励。“我们的直播工作其实是没有报酬的，甚至还要贴一些打包材料、快递的钱。但是能帮村民把货卖出去，真正帮到他们，就是一种回报了。”她说。
半年增收50万元
游港村的助农直播，带给村民们的是实实在在的增收。村干部向记者介绍，今年7月至今，直播间成交额已达50万元。每个农户卖出去的每一单农货都有三联单记录，村民和村委会各有留存。交易完成之后15天，农户凭单据到村委会即可结账。
除了游港村本村村民，附近许多村子也有人慕名将自己的农产品送到直播间出售，通过直播受益的农户或有三四百户。“现在我们的单据已经攒了满满一大箱子。”胡桂林告诉记者。
除此之外，通过一次次的直播，村民和村委会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密切。李六检表示，为了让直播间环境干干净净的，不少娭毑上午就到村委办公室帮忙打扫卫生；为了直播不被打断，村民们都自觉在上午到村里办事，下午则不去打扰。
今年年中，胡桂林被提拔为筻口镇副镇长，仍然兼任游港村党支书。他将游港村助农直播的经验带到镇里，创建了“岳阳筻有味”等账号，在11月18日也开始尝试直播带货。
谈到对未来的展望，胡桂林表示，筻口镇有很多特色农产品，光是在游港村直播间出售过的，就有上百种，他希望这些好的农产品“出村”“出圈”，“最终帮助农户增收，振兴乡村经济。”
（图片均为记者截图自网帖、直播间）